[法的開示/老師的傳承-[2], 鐵吉老師]

法語錄

Yathapi ruciram puppham, vanṇavantam agandhakam. Evam
subhasita vaca,
aphala hoti akubbato.

正如一朵可愛美麗但沒有芳香的花,不實際修行的人說出來的漂亮話比之更徒勞。

法句經第五十一


老師的傳承-[2], 鐵吉老師


以下是緬甸法師 U Htay Hlaing所著的《鐵吉老師》的部分譯作。

鐵吉老師(Saya Thetgyi,在緬甸語裡讀作Sa ya' taji)出生在仰光河對岸距離仰光南部八英里遠的頗偉吉(Pyawbwegyi)農村。他出生於1873年6月27日,被取名為孟波鐵(Maung Po Thet)。他有兩個兄弟和一個妹妹,當他大約十歲時,他父親過世,留下孟波鐵的母親獨自一人扶養四個孩子。

他的母親靠賣蔬菜炸餅養家。這個小男孩要在村莊裡四處兜售剩下的炸餅,但他經常在返家時一個餅也沒賣掉,因為他太害羞,不敢大聲叫賣。於是他母親派兩個孩子一起去:孟波鐵把餅放在一個托盤裡,用頭頂著,他的妹妹負責叫賣。

由於必須幫助家計,他接受的正規教育很有限,大概只有六年。他的父母沒有任何土地或稻田,他們常去撿拾收割後留下的稻杆。有一天,在從稻田回家的路上,孟波鐵在一個快乾涸的池塘裡發現了一些小魚。他撈起小魚並把牠們帶回家,以便把牠們放入村裡的池塘。當他母親看到小魚的時候,就想為此責打她的兒子,但當她的兒子向她解釋了用意,她轉而歎曰:"Sadhu, sadhu! "(說得好,做得好)。

她是一位從來不嘮叨或責駡人的善良、好心婦人,但她不能容忍任何不道德的行為。

當孟波鐵十四歲時,他開始做運載稻米的兩輪牛車的趕車伕。他把每天的工錢都交給母親。那時候他還太小,因此他不得不帶上一個特別的箱子:站在箱子上,他才能上下牛車。

頗偉吉村位於一個已開耕的平原上,流向仰光河的許多支流滋養著它。當稻田被洪水淹沒時,交通就成為一個問題,出行的一個通行方法是乘坐舢板(狹長的平底小艇)。孟波鐵的下一個工作是舢板划手。一個當地磨米坊的主人看到這個小男孩工作很勤勞,扛很多稻米,就雇他在磨坊裡當記帳員,每個月的工資是六盧比。那時候,孟波鐵獨自住在磨坊裡,吃得很簡單,比方是一些碎豆餅和米飯。

剛開始的時候,他向印度的看守員和其他工人買米。他們告訴他,可以自行拿些用作豬飼料和雞飼料的碎米殘渣。孟波鐵拒絕了,說他不想在磨坊主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拿那些稻米。磨坊主人知道後,就允許了。此後,孟波鐵不用吃碎米很久。舢板和牛車的主人給他稻米,因為他是一個任勞任怨的好幫手。但孟波鐵還是繼續收集碎米,送給買不起米的窮困村民。

一年後,他的工資增加到十盧比,兩年後,增加到了十五盧比。磨坊主人給他錢去買優質米,還免費讓他每月磨一百袋稻米。他的工資增加到二十五盧比,那份工資可以把他母親贍養得相當好。

大約在16歲時,孟波鐵和馬敏(Ma Hmyin)結婚了,那是習俗。他的妻子是富裕地主和米商三個女兒中的么女。他們有兩個孩子,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按照緬甸傳統,他們和馬敏的父母及兩個姐姐住在一起。二姐馬英(Ma Yin)保持單身,管理一門成功的小生意。她後來協助烏波鐵修習和教授靜坐。

馬敏的大姐馬金(Ma Khin)嫁給柯凱(Ko Kaye),生下一個兒子,名叫孟努特(Maung Nyunt)。柯凱管理家族的稻田和生意。孟波鐵現在已經叫烏波鐵或烏鐵(鐵先生),也是一位成功的米商。

烏鐵小時候沒有機會出家當沙彌。(出家當沙彌在緬甸是一項普遍又重要的習俗)。他的外甥孟努特在十二歲那年去當沙彌時,烏鐵才也成為一名沙彌,後來,有一段時間,他受戒成為比丘(僧侶)。

大約在二十三歲時,他向一位在家老師努特(Saya Nyunt)學習觀息法,開始練習靜坐。他練習了觀息法7年。烏鐵和妻子有許多住在村落附近的朋友和親屬。於是,他們和許多叔伯侄甥、堂表兄弟姐妹和姐夫等一起,在家庭和朋友的溫暖和諧中過著滿足的田園生活。

1903年,霍亂侵襲,打碎了村莊的平靜與幸福生活。許多村民病死,有些是在幾天之內就死去。當中包括烏鐵的兒子和十多歲的女兒(據說女兒就死在他懷中)。他的小舅子柯凱夫婦也死於這場霍亂,還有烏鐵的外甥女(他女兒的玩伴)。

這場災難深深地影響著烏鐵,他無法找到任何庇護。他拼命想找到脫離這種痛苦的方法。他請妻子、大姨子馬英及其他親屬准許他離開村莊,去尋求“無死”。

在他的熱切尋求中,烏鐵遊遍了緬甸,拜訪了山上的隱居地和林間的寺廟,跟不同的老師學習,包括僧侶和在家人。最後他聽從了第一位老師努特老師的建議,往北去孟瓦省(Monywa)向雷迪大師學習。烏鐵在遊歷的過程中,有一位忠實朋友和跟隨者烏紐(U Nyo)作伴。

在烏鐵的精神尋求歲月,他的妻子和大姨子都留在頗偉吉村管理稻田。在剛開始的那幾年,他回去過幾次,看看一切是否安好。但當他看到了家裡很興旺時,便開始更為持續不間斷地靜坐。烏鐵跟隨雷迪大師學習總共七年,在此期間,他的妻子和大姨子每年都會送錢給他,用家裡稻田豐收的錢供養他。

七年之後,在烏紐的陪同下,烏鐵返回村莊,但他並沒重拾以前的在家生活。雷迪大師在烏鐵離開時,建議他努力精進,以發展定(samadhi)和慧(panna),以便將來能夠教導靜坐。

因此,當烏鐵和烏紐到達頗偉吉時,便直接去到家族農場邊緣的休休憩所(sala),他們把休憩所當作禪堂,開始在那裡持續不斷地靜坐。當他們連續禪修的時候,請了一位住在禪堂附近的婦人,替他們一天煮兩頓飯。

烏鐵持續這樣過了一年。他在靜坐上獲得很快的進步,到了最後,他感覺需要向老師請益。雖然他無法親自向雷迪大師請教,但他知道老師的書在家裡的一個櫃裡。於是他回家查看書籍。

他的妻子和大姨子對他那麼久都不回家感到很生氣。他的妻子甚至決定跟他離婚。當姐妹倆看到烏鐵走近家門時,一致同意不和他打招呼也不去迎接他。但當烏鐵一走進家門,她們卻發現自己熱忱地迎接他。他們交談了一會後,烏鐵請求她們原諒,她們慷慨地答應了。

她們請他喝茶吃飯。他拿了書本,向妻子解釋說他現在持八戒,不會回來過平常的在家生活了。從此他們以兄妹相待。他的妻子和大姨子請他每天回來吃午飯,並很高興地同意繼續供養他。烏鐵非常感激她們的慷慨,並告訴她們,他能夠報答她們的唯一方式就是教導她們正法。

其他親戚,包括他妻子的表兄烏巴蘇(U Ba Soe),也都來探望他並和他交談。 大約過了兩個星期,烏鐵說他為了午餐花在往返路上的時間太多, 於是馬敏和馬英把午餐送到休憩所去。剛開始的時候村民不願意來聽他的指導。他們誤解了烏鐵的熱心,認為他痛失親人且離鄉之後,已失去理智。但慢慢地他們從他的言行中認識到,他的確脫胎換骨,是一個按正法生活的人。

烏鐵的一些親戚和朋友請他教導他們靜坐。烏巴蘇願意承擔管理田地和家務的責任,烏鐵的妹妹和一位外甥女負責準備膳食。烏鐵老師在1914年開始教導一群約十五人觀息法,當時他四十一歲。學生們都住在空屋裡,有些人偶爾會回家。他對靜坐的學生開示,也對感興趣但沒有練習靜坐的人開示。聽眾覺得他的話很博學,不相信烏鐵老師只懂得很少的正法理論知識。有了他妻子和大姨子慷慨的財務支持,以及其他家庭成員的幫助,所有的食物和其它必須品都能提供給來烏鐵禪堂的靜坐者,有一次,甚至還給來學習內觀課程而無法工作的工人們補償損失的工資。

教了一年後,大約在1915年,烏鐵帶他妻子和大姨子及幾位其他的家庭成員去孟瓦向雷迪大師致敬,當時雷迪大師年約七十歲。當烏鐵把靜坐經歷和教授的課程情況告訴老師時,雷迪大師非常高興。就在這次會面期間,雷迪大師將他的手杖送給烏鐵,並說:“我的好弟子,拿著我的手杖回去。好好保存它。我把這柄手杖給你,不是為了使你活得長久,而是作為一項祝福,這樣就不會有災難降臨到你的生活裡。你已經成功。從今天開始,你必須把心與物質(名色 nama and rupa)的正法教給六千人。你所了知的正法永不枯竭,如此傳播佛陀的教法(sasana),以此代我向佛陀的教法致敬。」

第二天,雷迪大師把他寺院裡的所有比丘(僧侶)召集到一起。他請烏鐵繼續留下十至十五天來教導他們。雷迪大師對聚集在一起的比丘說:「大家請注意。這位在家居士是我的好弟子烏鐵,他來自緬甸南部。他能夠像我一樣地教授靜坐。想要練習靜坐的人請跟隨他。向他學習靜坐方法並練習。您, Dayaka Thet(一位僧侶的在家供養者,負責提供食物、僧袍和醫藥等必需品),替我升起正法的勝利旗幟,從我的寺院開始。」

烏鐵於是教導大約二十五位熟悉佛學經典的僧侶內觀靜坐。這時候他開始被稱為鐵吉老師(Saya Thetgyi, "saya"是老師,"gyi"是表示尊敬的詞尾)。

雷迪大師鼓勵鐵吉老師代表他傳授正法,但鐵吉老師由於缺乏理論知識而有點灰心。鐵吉老師熟讀雷迪大師寫的許多書,能夠引經據典解釋正法,即使最博學的比丘老師都找不出他的錯誤。然而,雷迪大師敦促他代為教授內觀是一項重責大任,鐵吉老師深感不安。他對老師充滿敬意地鞠躬,然後說:“尊敬的老師,在您的弟子當中,我的經典知識最淺薄。按您的指示教授內觀,弘揚佛陀的教法,是一項非常精細而又重大的工作。因此我請求,在我需要釐清問題的時候,您將會幫助我,引導我。請做我的依靠,隨時給我勸誡。」

雷迪大師向他保證說:“我不會離你而去,即使是在我離開人世的時候。”鐵吉老師和他的親屬回到緬甸南部的村莊。他們和其他家庭成員討論如何實踐雷迪大師交託的艱巨工作。鐵吉老師想周遊緬甸,認為那樣可以接觸到更多人。但他的大姨子說:“你在這裡有個禪堂,我們可以為學生準備食物以支持你的工作。為什麼不留在這裡開課呢?會有很多人來這裡學習內觀的。”他同意了,開始在頗偉吉的禪堂裡定期舉辦課程。

正如他的大姨子所預測的,很多人開始來學習靜坐,鐵吉老師作為禪修老師的名聲也傳播開來。他教導出身低微的農夫和勞動者,也教導熟悉巴利經文的人。這個村莊離仰光不遠,仰光是英國統治時期的緬甸首都,因此像烏巴慶這樣的公務員和城市居民也來學習。由於越來越多人來學習靜坐,鐵吉老師於是任命一些較為資深、較成熟的靜坐者擔任助理老師,比如烏紐、烏巴蘇和烏努特。這所中心逐漸發展起來,學生最多時達到兩百名,包括僧尼。休憩所的空間不敷應用,於是較成熟的學員就在家裡練習靜坐,只來休憩所聽開示。

從雷迪大師的中心返回之後,鐵吉老師就獨自生活,一天只吃一餐,保持獨居和靜默。和比丘(bhikkhus)一樣,他從不談及自己靜坐的境界。如果有人詢問,他也從不說自己或任何其他學生所達到的靜坐狀況,儘管在緬甸人們普遍相信他是一位阿那含(anagami)(到達最終解脫前的最後一個階段的人)。在緬甸人們稱他為阿那含鐵吉老師。由於當時內觀的在家老師很少,鐵吉老師碰到一些比丘老師沒有遇到的困難。比方,有些人反對他,因為他不精通經典。鐵吉老師只是不理會這些批評,而讓修習的成果自行說明。

有一次,一些在他的農場裡工作的稻米勞動者佔他的便宜,指責他苛扣了他們的收成份額。儘管他已退出農場的直接管理,他還是挺身而出去處理這個問題,以便那些控告者不再產生憤怒,及由此對他們本身造成更多不良的習性反應。

三十年來,他把內觀教授給所有來向他學習的人,以他自己的經驗和參考雷迪大師的書作為指導。1945年,當他七十二歲時,他實現了教導幾千人的目標。他的妻子已經過世;大姨子也已經癱瘓;而他自己的健康狀況也在下滑。於是他把他的所有財產都分給甥侄兒女,只留下五十畝稻田用以維持禪堂所需。

他有二十頭為他耕作多年的水牛。他把水牛送給他知道將會善待它們的人,並且在送別時為牠們祝禱:「你們都是我的恩人。謝謝你們,稻米得已長成。現在你們不用再工作了。願你們能脫離這種生活,到達更好的生命境界。」鐵吉老師搬到了仰光,為了方便醫療及和那裡的學生見面。他告訴一些學生,他將在仰光離開人世,而他的遺體將在從沒進行過火化的地方火化。他還說他的骨灰不應被供奉在聖地,因為他還沒有完全從染污中解脫——也就是說,他不是阿羅漢(完全的解脫者)。

他的一位學生在大金塔北坡的Arzanigone 修建了一個靜坐中心。附近有個二次大戰期間修建的防空洞。鐵吉老師把這個防空洞當作他的靜坐洞穴。晚上他住在一位助理老師的寓所。只要時間允許,他在仰光的學生(包括當時的會計總長烏巴慶和國稅局長U San Thein)都會去看望他。他指示所有去看望他的學生要勤奮修習;尊重去修習的僧尼;好好地持守身、語和意的戒律;及在做每件事情時對佛陀表達敬意。

鐵吉老師每天傍晚都去大金塔,但是大約一個星期後,他在防空洞中靜坐時受寒而發燒。雖然經由醫生治療,但他的健康狀態還是惡化。由於他的狀況日趨嚴重,他的甥侄兒女從頗偉吉來到仰光。每天晚上,大約有五十名學生一起靜坐。在這些集體靜坐期間,鐵吉老師不說話,只是默默地靜坐。

一天晚上,大約十點左右,鐵吉老師和一些學生在一起(當時烏巴慶沒能在場)。他仰臥在床上,呼吸變得大聲而緩慢。兩位學生專心地看護他,其他學生則默默地靜坐。到十一點正,他的呼吸變得更深。似乎每一口吸氣和呼氣都長達五分鐘。三次這樣的呼吸之後,呼吸就完全停止了,鐵吉老師離開了人世。

他的遺體在大金塔的北坡火化,烏巴慶老師和他的學生後來在火化地點建了一座小佛塔。但或許對這位非凡的老師最適當及長久的紀念是,雷迪大師託付他向社會各階層傳佈正法的工作仍在持續。


玩火——葛印卡老師 (1899-1971)

在去向鐵吉老師學習靜坐的人中,有一位佛教學者,他是一個非常博學的人。但很不幸,他似乎對內觀的理論比對親身體驗更有興趣。雖然這樣,他還是完成了10日課程,離開時對他所掌握到東西很感滿意。

幾個月之後,這個人回來拜訪鐵吉老師,並充滿敬意地把一、兩卷書放在老師面前。“老師,”他說:“我寫了一本說明如何靜坐的書,我把它獻給您,我的老師。”鐵吉老師問道,“你拿來獻給我的就只是這幾冊書嗎?”
「不,老師!所有的書冊都印有致敬文。」

“好,如果你想把它們都獻給我的話,就把所有的書拿到這裡吧”這位學者非常樂意這樣做,他想,或許鐵吉老師將會舉行一個儀式來為他的著作祝福。過了幾天,他又回來了,帶了一卡車的書來。“這是你所有的書嗎?”鐵吉老師問道。“是的,老師。”這個人自豪地回答道。
“很好,”鐵吉老師說,“把它們放到那邊的田裡去。”學者照鐵吉老師的指示做了,把書擺得整整齊齊的。

“現在,”老師說,“去廚房拿一瓶煤油和一些火柴來。”“煤油,老師?火柴?”這個人感到很疑惑。鐵吉老師在儀式中要那些東西來做什麼呢?

“是的,煤油和火柴。”學者再一次按老師的指示做了,雖然有些勉強。當他拿著瓶子和火柴回來時,鐵吉老師說:“好!現在把煤油澆到那些書上,把它們點著。”學者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什麼,老師!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我花了好多個月的時間才寫出了這本書。”

鐵吉老師回答道,“若你把時間花在禪修上會更好。如果你自己沒有深刻的禪修體會,如何能向其他人解釋禪修呢?即便你自己已經正確地理解禪修,怎能期望其他人能從一本書上學會禪修呢?他們將只會像孩子玩火一樣把他們自己燒著。還是把這些書燒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