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地震災區與災民的話
葛印卡老師
下文翻譯改編自2001年三月出刊的內觀Patrikā葛印卡老師的文章
憤怒的自然所帶來的災情多麼嚴重啊﹗地面劇烈地搖晃震動，它是個大規模、令人驚恐又具破壞性和毁滅性的地震。這整個地區好像受到了死亡的瘋狂舞蹈影響。大地之母被震出一個大窟窿，裡頭因此形成了寬廣的裂痕。因此，房子的牆壁上也出現裂縫。小木屋與大建築物開始不受控制地搖晃，它們許多像沙子雕出的城堡、像紙牌所搭蓋的房子一樣癱塌了。
恰好人在外頭或稍早離開家的人存活了下來。但其他數以千計的人們成了這場殘酷不幸的受害者。許多人身亡、殘廢、受傷。一場大災難的降臨使這些人陷入絕望的困境。哭泣、流淚、歎息與哭號的聲音不絕於耳。不論眼看何處，盡是一片廢墟與荒涼。一場浩劫就在幾分鐘裡發生。造成了讓人心碎的景象、令人恐懼的死亡畫面與破壞。
一個妻子深愛的丈夫被埋在地底下，一個被家人寶貝的小孩則永遠被埋葬了。一位母親死了，留下哭泣的孩子。一位父親撒手人寰使得他所愛的家人頓時無依。一個家庭裡的獨子喪生，斷了這個家的命脈。年邁雙親的子女也被災難奪走了。傷者的哭泣與在倒塌大樓瓦礫下的受困者都令人心慟。那些受困在瓦礫下的人情況如何？他們還活著嗎？還是死了？又或者瀕臨死亡？
這場大災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發生，因此人們不可能互相幫助。有些地方，整座村落都被埋掉了，整個地區都被摧毀了。有誰倖存下來救助其他人、安慰其他人？
一個有錢人的家族、店面與倉庫徹底地被摧毀了。他是唯一的生還者—虛弱且無助。一個與家人住在小木屋，並在屋前經營小茶坊的窮人也同樣一無所有了。他也是唯一的生還者—虛弱且無助。不論貧富，大自然皆一視同仁。不論是印度教徒、回教徒、佛教徒、或耆那教徒，所有人都是這場地震的受害者。這場災難對每個人的影響都是一樣的。數千人頓時無家可歸又窮困潦倒。沒有食物、水、衣物、舖蓋、也沒有避難所和保護。來自他們被打擊心中的呻吟，與他們受創心靈痛苦的嘆息都令人難以承受。他們所受的磨難沒有止境。而這些磨難強烈得超乎想像。
許多由印度、其他國家以及政府或機構的人來此提供盡可能的幫助。食物、水、帳篷、毛毯、藥物與其他物資開始抵達。雖然這些比起與需要的量還是非常少，至少救援行動已經展開。
佛院說及時的幫助(kālika dāna) 是最有益、最值得嘉獎的。任何立刻救人的必要行動都稱為kālika dāna。受到天災影響的人們急需這類協助。我們理應提供這樣的協助。但僅物資救援是不夠的。
身體的傷口會復元但心靈的重創怎麼辦呢？房子倒了可以再蓋新房子，但在無底絕望深淵處的心靈怎麼辦呢？幸運的是，在古印度時期為重建心靈的可貴辦法在這個國家又復興了。佛陀說(內觀的)正法dhammadāna是最珍貴的禮物。但祂也說先提供及時的幫助(kālika dāna)是必要的。在祂生命裡發生過一件事：
曾有個極度沮喪的人來找佛陀。人們懇求佛陀傳授正法給這個人，好讓他可以從他的悲慘之中解脫。佛陀看著這個人問他
“你吃過了嗎？”
“沒有。”這個人回答。
“你昨天有吃東西嗎？”
“沒有。”
“噢，他已經餓了兩天。先給他點東西吃吧﹗之後，我再教他正法。”所以說，即使正法的救助是至高無上的，然而先給及時的幫助還是無比重要。只有讓人們在受到及時幫助後獲得了慰藉，再給予他們精神平和與快樂的禮物。
這場帶來劫難的地震所影響的地區在嘠奇, 卡提阿瓦半島和阿默達巴德。這三個地方已經有內觀中心，Dhamma Sindhu 在 Bada 靠近 Bhuj， Dhamma Koṭa 在 Rajkot, 與 Dhamma Pīṭha靠近阿默達巴德。人們到這幾個中心參加十日課程，來增加心靈的力量、淨化心靈也獲得更多益處。
很好的是不論個人或團體，許多練習內觀的人已經開始提供及時的幫助(kālika dāna)這麼值得嘉獎的事。目前也盡快安排在這三個中心的課程，好讓大批在地震中受創的人參加，獲得心靈的力量重建他們的生活。目前為止，大約有100到150人參加了這些課程，因為中心只能容納這些人數。但現在有了帳篷，我們會在這裡安排500至1000人內觀的課程好讓地震的災民療癒他們心靈的創傷。內觀好比是心靈傷口的藥膏，幫助破碎的心癒合。
剛才我接到一則訊息說來自嘠奇的內觀練習者Meena Asher在這場地震中平靜安詳的辭世了。她在1978年時參加第一次內觀課程，在過去23年來持續練習內觀。從中她受益很多，並因此啟發她的兄弟姐妹以及家族裡其他成員來參加內觀課程。時至今日，他們之中有五位是內觀的助理老師，並在許多地方主持課程。
如同每個人的生活，這個正法的女兒同樣地在她的人生中經歷過高低起伏。因為她練習內觀，所以她總能維持心靈的平靜。她過著榜樣般的生活：鎮定地接受所有的情況且從不抱怨任何人。她的人生是練習內觀的好例子。當2001年1月26日早上8點50分發生地震時，她正在廚房裡忙，接著就被困在倒塌的大樓瓦礫裡。她的頸部與背部骨頭碎裂。其他人—她唯一的女兒與她兒子和長媳以及他們的女兒也在她附近被壓住身亡。我們無法想像受困在廢石與磚塊中一個女人她的心理狀態，她還活著但卻無法動彈。她要如何度過每個時刻﹗任何人都無法想像這些等待有人來移除石礫堆或期待聽到人的聲音又或看到外界光線的時刻是多麼痛苦。
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她被困在石礫堆裡不只一兩個小時，而是長達十小時。最後她在當天晚上七點鐘左右從石礫堆中被救出。從她臉上看不到一絲不安。她頸部與背部的疼痛肯定是難以忍受。然而，她不但沒有哭泣、悲嘆，她甚至沒有因為痛苦而嘆出一口氣。在她眼裡也看不到淚水。她的頭安詳地枕在地震時人在外而未遇害的侄子腿上。她並非無意識，反之她充滿了覺知。她問了水喝，但在她臉上或聲音中絲毫沒有痛苦的徵兆。在這種情況下平躺著並練習內觀，在一個小時又一刻鐘後，她平靜地走了。她的確學到了死亡的藝術。她曾不只一次說內觀教了她生活的藝術。教她在任何情況下如何活得快樂、活得平靜的技巧也同樣地教她在疼痛加劇下如何平靜地死亡。在內觀的歷史中，許多練習內觀的人都用這種方式平靜地擁抱令人痛苦的死亡。其中，有人在癌症末期無比掙扎之際，還拒絕服用麻醉止痛藥而選擇平心靜氣地觀察痛苦，然後安詳地死去。這位內觀練習者的例子也成為如法地死亡的榜樣。
內觀的方法教我們在面臨巨大逆境時，能平靜、安詳地生活。願地震的災民也因它受益。願他們破碎的心靈獲得療癒。祝他們重獲力量開展新生活。祝他們重獲安詳﹗祝他們滿足﹗
若想改變社會，必先改變自己…若整座叢林已經枯黃，而你希望看它再次青翠，那麼每棵樹都必須變得青翠才行。每顆樹在根部都需要獲得適當的澆水。若每個人變得健康，社會也會健康。內觀就是這樣一回事。可能需要花一點時間，這是不可避免的。但結果不遠了，而且我對內觀改變社會是充滿希望的。
葛印卡老師於1995年1月年度會議。